全国政协委员刘家成：创作不负时代的文艺作品

△在《海天雄鹰》的拍摄过程中，刘家成给演员讲戏。（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刘家成：第十三、十四届全国政协委员，导演，中国文联全国委员会委员，北京新联会副会长，北京电视艺术家协会副主席。

前不久热播的国内首部航母舰载机题材军旅剧《海天雄鹰》中，有一个情节：朱亚文饰演的飞行员谢振宇在飞行结束时，上交了枪和匕首。

这是一段取材于现实的情节。2018年，《海天雄鹰》导演刘家成登上辽宁号航空母舰，为这部剧采风。在与舰载机飞行员接触时，他留意到，哪怕只是一次试飞，飞行员也会随身带着枪、匕首、急救包。

“对于他们来说，每一次飞行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一旦出现事故落在深山老林里，枪是用来自卫的，匕首用来割降落伞，专业名称是伞刀，药可以用来止痛。”刘家成被深深触动。从创作伊始，他就决定将这个情节加入进来。他希望，能够通过这部剧，展现当代军人无畏牺牲、坚韧前行的英雄气概，为大家树立可供学习和追崇的榜样。

全国政协十三届四次会议第二次全体会议上，刘家成作《以优秀的文艺作品激扬社会正气》大会发言：“以优秀的文艺作品激扬社会正气，增强人民精神力量，鼓舞人民朝气蓬勃迈向光辉的未来，是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重要任务，也是每一位文艺工作者义不容辞、责无旁贷的使命。”

会场内，话语掷地有声。

会场外，这是刘家成一直在做的事。

一个励志故事

“我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一个励志故事。”也许是导演的职业习惯使然，刘家成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便为自己的故事定下了基调。

什么样的经历才能称得上励志？常见的关键词，是努力奋斗、挑战自我、坚韧不拔等，而刘家成人生故事的关键词，则是拼劲。

刘家成的第一份工作，是北京京剧院的武生。剧院名家云集，群星荟萃，学体育出身的刘家成虽然动作技巧没问题，但在舞台表演上距离一名专业戏曲演员还有差距。

“按京剧的行话来说就是‘老斗’，就是比较业余的意思。”为了摆脱“老斗”的称号，刘家成只能加班加点地练习。剧团每天上午集中练功，刘家成就上午练半天，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回来继续练。没有老师教，他就主动找到有资历的武生请教，找到自己与专业的差距。就这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很快成了团里年轻的骨干力量。

1984年，电影《南北少林》在北京拍摄找武打演员。刘家成和其他十几位剧团演员参与了第一天的拍摄，由于同去的个别演员没能很好地配合，第二天他们接到通知：不用去了，辞退！此时，大部分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刘家成却不服气，和另一个年轻人一起来到拍摄场地，找到导演毛遂自荐。

“导演当时瞬间愣住了，问我们会什么，我说我们会的，你们不见得会。导演说所有人让开，把你们俩会的都给我们演练一遍。”刘家成回忆起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当时，在剧组所有人的注视下，刘家成把最拿手的绝活演练了一遍，导演当即就让他们两人继续参演，还和他签了3个月的合同，到桂林继续参与拍摄。

接触了电影，就再也离不开了。

刘家成依然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的心境：“好像打开了一扇门，门那边有全新的挑战，有那么多可学的东西，面对的观众那么多。”他将工作重心逐渐转移到电影上，离开了剧院，开启了自己在影视行业的职业生涯。1987年，他组建了全国第一家影视动作特技队——神龙特技队，主要承制影视剧中的武打、动作场面。

也是从那时起，做导演的念头在刘家成心中萌生。在剧组时，他抓住每一点空闲时间，潜心琢磨着导演的构思和想法，比如摄影机为什么从这个角度拍，这一段为什么用慢镜头，不同的镜头呈现效果有什么不同……有时候脑子记不住，他就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写写画画，认真记录下来。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1997年，在朋友介绍下，刘家成得到了转型机会，作为导演成功执导了第一部电视剧《侯门浪子》。然而，走出了从零到一的这一步后，刘家成没想到，自己迎来的不是乘风直上，而是一年零八个月的空白。

“作为新人导演，缺少作品，没人认你。做回武术指导的老本行，别人又觉得你已经做导演，改行了，也没人找你。”刘家成说，这些都是他后来才想明白的。那600多个日夜里，他没有接到任何工作，更没有过多心力去思考，只是反反复复地经历着崩溃与自我怀疑。但也正是这段低谷期，让他真正意识到了自己对影视行业的热爱，更加珍惜每一次机会。

1999年，因为《侯门浪子》独特的轻喜剧风格，刘家成被制片人边晓军注意到，得到了执导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的机会。他还未曾想见，这部剧将开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

此后发生的故事，便再无需赘言。

那一年，刘家成35岁。

后来，刘家成导演的大多数作品中，小人物的命运总是与时代发展紧密相连。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正是蓬勃发展的时代，伴随着思想解放而来的是文艺创作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兴起、百花齐放。对于刘家成而言，这样的时代无疑充满了机遇与挑战，但他能够抓住机会却并非偶然，而是凭借他身上敢闯敢拼的精神特质。

在任何一个时代，机遇总是垂青于这样的人。

表达对现实的观照

连拍三部《铁齿铜牙纪晓岚》之后，刘家成没有继续执导第四部。

“必须要走出去了。”他对自己说。

原因之一，是刘家成觉得自己在拍摄时，由于题材、演员都很熟悉，形成了惯性之后，就渐渐没有了创作的冲动和新鲜感。

更重要的是，以导演的身份，刘家成希望能够在作品中表达更多自己的想法，对社会的观察，对人性的感悟，对善恶是非的判断。

作品，越来越多地承载着刘家成的表达欲。他开始尝试拍摄各种类型的电视剧，战争剧《高粱红了》、军旅剧《高地》、都市情感剧《离婚前规则》等。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接触到电视剧《傻春》的本子，再次被点燃了创作激情。

这是刘家成京味剧创作历程的开端。这个聚焦于北京四合院的故事，不仅在荧屏上备受观众喜爱，更让刘家成透过镜头语言，将自己对北京文化的热爱与理解融入作品中，展现了老北京的风土人情与文化底蕴。从《傻春》开始，《情满四合院》《正阳门下》《正阳门下小女人》《芝麻胡同》……他给观众呈现了一部部充满烟火气、人情味的京味剧，也被观众称为“京味儿旗手”。

温暖、细腻、真实，是刘家成的京味剧给观众的印象。

这也是刘家成心目中的北京。他是北京南城长大的孩子，童年记忆中，是胡同里的平板三轮车，是平房的小窗口飘出来的阵阵饭香，更是悠扬的京胡口琴声。

生活脱掉华丽的外衣之后，无非就是衣食住行。在刘家成的眼中，幸福就是锅碗瓢盆、粗茶淡饭。他所做的，就是用镜头记录、表达。

透过生活，则能洞见更深刻、更宏大的主题表达。

“拍京味剧不是活在自己的怀旧里，而是从过去的生活中提纯、凝练，表达对现实的观照。”刘家成说，他始终坚持现实主义的创作风格，在表现生活的同时进行艺术加工，用真情表达给人以思考和引领。比如电视剧《情满四合院》，就将30年间的世事变化、人间冷暖都浓缩在四合院当中，全景式展示中国改革开放那段轰轰烈烈的历史。

拍摄7年京味剧后，2018年，刘家成又开始思考，是不是需要再次走出去了。

“创作同类题材是有局限性的。如果我的下一部作品从剧本上就没有超越上一部，那我为什么要拍？就像跳高一样，我希望自己的每一次起跳都要超越一个新的高度。”刘家成甚至一度表示“再也不接京味剧”。

这时，《海天雄鹰》成为他挑战自我的又一次尝试。

第一次听到可以拍航母、拍舰载机时，刘家成热血沸腾。然而，这部剧的拍摄过程却由于种种原因，多次出现开机、停摆、再开机的情况，可谓一波三折。再加上拍摄和后期制作的难度大，从筹拍到播出，历经了长达6年的时间。

“这是我拍摄生涯中最难的一部剧，一部剧相当于花费了拍三部剧的精力和体力。”令刘家成欣慰的是，电视剧在央视一套播出后，收视率突破了3%，在海内外都引起强烈反响。

但他还有一个遗憾。

为了收集资料，刘家成采访了很多英雄飞行员。他们绘声绘色的讲述，让刘家成了解到很多闻所未闻的历史故事。他突然来了灵感：能否在每集的片尾，由这些英雄飞行员自己来口述历史，讲述亲身经历？他列下十几位英雄飞行员的名单，组织好了拍摄小分队前去拍摄，但最终差一步没实现。

刘家成没有放弃。2022年，他在全国两会期间提交了关于做好口述历史资料收集加强先进模范人物宣传的提案，呼吁加大对口述历史工程的扶持力度，通过组织全国范围的先进模范人物口述历史资料征集项目、制作系列纪录片等方式，充分挖掘和呈现先进人物的事迹。

“第一人称、细节生动、不露痕迹的宣传方式会更有感染力、更具代入感。”刘家成希望，再有机会拍摄同类题材的时候，能够真正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

在文艺创作中讲好中国故事

观众意味着什么？

从入行至今40余年，刘家成都没有停止思考。

在北京京剧院时，京剧日渐式微。有一次在北京长安大戏院演出，台上演员三四十个，台下的观众却只有十几个。“观众少了，我演给谁看，未来的发展是什么？”年轻的刘家成很受打击。

成为电视剧导演后，不再与观众面对面，而是透过电视荧幕，与更多人进行思想的共鸣和交流。

时代洪流势不可挡，但无论形式如何，观众始终是文艺创作者心中那盏不灭的灯塔，引领着探索与深思。

对待观众，刘家成从来都不是以高高在上的态度，一味地进行价值灌输。“我的剧里从来都不喊口号，我们就说普通人的话。通过写普通人的成长、生活的变化，先把故事讲好，才能表达更加深远的主题和意义。”

2018年，刘家成成为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观众，对他来说成为更广阔的概念。在埋头创作之余，他也将更多目光放在广电视听行业发展中，时常以更宏观的视野思考行业面临的机遇与挑战。

“作为政协委员，有责任有义务把行业发展中的声音通过提案反馈上去，汇聚起文化艺术繁荣兴盛的积极力量。”在刘家成看来，作品才是文艺工作者的立身之本，创作更多文艺精品，讲好中国故事，传播正能量，也是作为政协委员履职尽责的一种方式。

在刘家成的履职清单里，不难看出，很多提案、建议都与他的本职工作息息相关。

2020年，刘家成参与一部扶贫剧的拍摄，讲述扶贫干部在位于秦巴山区的陕西安康带领村民卖茶脱贫的故事。他发现，好的文艺作品感召力和影响力是巨大的，在扶贫扶智、实现乡村振兴的工作当中，发挥文化的引领作用非常关键。因此，在全国政协“发挥文化建设在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中的作用”专题协商会上，刘家成建议：文艺工作者要大力发掘利用这些素材，努力创作更多反映农民思想实际的优秀文艺作品，带动农民转变观念，激励农民奋发向上、努力作为。

刘家成最关注的，还有行业的健康发展。

去年，他在提案中建议：制定影视剧协拍准则，对各单位各部门协助影视剧场景拍摄提出具体要求和规范，让特色场景实质性助力精品影视作品创作；

在新媒体建设如火如荼的当下，他呼吁要坚守区域主流舆论阵地，加大对传统广电媒体的扶持，广播电视台自身应该主动作为，创作有独特风格的作品；

对于行业的新动向，他也时刻关注，在短视频兴起时提出加大短视频侵权惩治力度和创新授权机制的提案，希望加大对短视频平台侵权行为的打击力度，建立短视频二创授权机制。

“如今，中国电视剧创作欣欣向荣，各类题材遍地开花。更让我开心的是，优秀的现实主义也越来越多，更多有个性更多真实的立体的人物形象被创作出来。”刘家成说，社会各个领域取得的突破和成就，是文艺创作题材越来越多样、越来越丰富的基础，也是讲好中国故事的有效途径。他期待着更多立足中国历史发展变迁，描绘人物跌宕起伏，歌颂美好人性的故事出现在荧屏上。

现在，刘家成刚刚完成了新剧《生万物》的拍摄任务，正在进行后期制作。这部剧讲述了上世纪20年代后的齐鲁大地上土地和农民之间发生的故事。同样用小人物彰显大情怀，以角色命运抒写时代变革，刘家成对这部剧满怀信心。

“我们的文艺创作，没有辜负人民，也没有辜负这个伟大的时代。”刘家成说。

记者：王亦凡

文字编辑：王亦凡

新媒体编辑：洪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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